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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唐鲁北发电公司  2014-06-05   王洪鹏   7508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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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很多旧日时光,像是水滴落入水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,记忆却像风中的涟漪,泛起一圈圈的纹路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——题记

  我三岁的时候,走起路来仍然跌跌撞撞,像是喝了酒的醉汉。我对睡觉情有独钟,不管是尘土飞扬的街道,洁净细长的小巷,我总能走着走着一头栽倒,沉沉酣睡过去,所以那时的我像是一只花脸猫,细浅的伤痕总是在脸上星罗棋布。我心宽体胖,睡觉是我最大的爱好,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在村口的大街上沉入梦乡,我经常倒在街道的路边,任人声喧哗,睡得心无旁骛,一心一意。那里有棵老柳树,枝桠横生,盘根错节,长长的枝条像是一绺绺胡须,飘飘洒洒,轻拂着我的梦乡。

  我睡觉的时候,四姐就守在我的旁边,像是一只警惕的小猫,睁着一双大大的明亮眼睛,别人休想走近,生怕别人会把我抢走。姐姐守在那里,小小的脑袋瓜里漫无边际地思想。从小就听爹娘说我们都是从树林里捡来的,她就总以为我们小孩子就像是西瓜,到了时候就会瓜熟蒂落,满地乱滚;又或是像竹笋长在地里,一到雨季就会拔节生长。当然,也有的孩子不是从树林里捡来的,像隔壁二牛就是从井台上抱回来的;三姑家的小满是不知谁扔在门口不要的,二秃更不好,干脆是她娘上茅厕,顺道捡回来的,怪不得他成天不洗澡,身上臭哄哄的。四姐瞅着我的大脑袋瓜子,想不明白,从地里捡回来的时候,我是脑袋朝下栽在地里的,还是身子埋在土里,脑袋露在外面的。四姐总幻想着到林里去再捡个弟弟回来,但林子很幽深,她心里挺害怕。那时候山还很茂盛,远远望去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帷幕,笼着一层绿色的烟雾。爹娘在连续有了四个姑娘后,四十岁上才有了我,自然疼爱有加。尽管长大后我是个怎么吃也不胖的瘦子,可小时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喝凉水都长肉的胖子,眼睛细小地眯缝着,两边的腮帮子沉重地耷拉到脖子上,两坨颤微微的赘肉像围脖围在我粗短的脖子里,这让我整个的表情显得很深沉,看上去像是很有思想的哲学家,其实我脑袋里空空如也,什么也没想,人生对我如浮云,只有睡觉这一件事让我兴致勃勃,并乐此不疲。比我大五岁的四姐却很瘦小,逢到家里有什么好吃的,爹娘都偏心拿给我,四姐心甘情愿地将这视做理所当然,当我恬不知耻地独享美味的时候,四姐总把头扭到一边,极力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美味。所有的美味只闻其味,不见其形,诱惑力自然也就减半。像爹娘一样,她将我视做珍宝。每天她放了学,放下书包第一件事,就是负责吃力地抱着我,在村口里晃来晃去,我不喜欢呆在家里,街上那灿烂的阳光召唤着我,四姐抱着我不动的时候,我就会哭闹不休,四姐只好嘴里哄着我,一边抱着我走来走去。四姐像喜欢小猫小狗一样地喜欢着我,她小小的黑瘦的胳膊艰难地围着我白胖的身体,在我耳边小燕子般呢喃着只有女孩子自己才懂得儿歌。我喜欢四姐的体温,那温暖的体温吸引着我、香甜地包裹着我,在这份甜蜜的包裹中我沉沉欲睡。在四姐瘦弱温暖的怀抱里,我肥大的脸蛋子往往挡住了她前进的视线,使她走起路来只能喘着沉重的粗气,几乎要踮着脚尖才能抱着我前进。两只脏脏的小麻花辫在她的脑后摆来摆去。

  村支书的姑娘梨花是个眼睛吊在眉梢上的二愣子,尽管她和四姐一般大,她总喜欢趁四姐抱着我的时候去揪她的麻花辫,好几次四姐走着走着,梨花冷不丁从旁边窜出来,从身后猛然一揪四姐的头发,四姐有时候打个踉跄坐在了地上,有时候干脆一个跟头就栽倒了,倒下去的四姐总努力扭曲着身体不让我摔在地上,而是一次次让我沉重地砸在她的身上。我就像秤砣倒在棉花堆里,每一次四姐都疼得像是骨头要四散开来,唏哩哗啦地散成一地。四姐从小就很坚强,尽管很疼,四姐却从来也不哭,她仇恨地望着梨花跑开,眼睛里凝聚起蓝色愤怒的火苗。爹教育我的姐姐们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,要笑不露齿,不打人不骂人,温良俭恭让,从来不许姐姐和小朋友们打架。四姐在爹的教育下,一直像只小绵羊一样温顺听话,但有一次梨花又将四姐拉倒,四姐没抱住我,让我与大地有了亲密的接触,我从睡梦中被摔醒,哇地哭了起来。四姐忍无可忍,回过头来趁梨花不注意,像头小牛猛然冲过来,一头就将梨花拱倒在地上,四姐凶狠地骑上去,搂头盖脸就一顿打,没想到梨花是绣花枕头糟糠货,在四姐的耳光下,梨花像杀猪一样嚎叫,她的肥厚的肉膘像是喧腾腾的棉花,擂上去发出卟卟的声音,在四姐的痛殴下,她成了泄气的皮球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四姐凶狠的样子一定把她吓坏了。被打得如滩烂泥样的梨花在地上像只大虫子一样蠕动,花容惨淡,涕泪横流,半天才挣扎起来。姐姐躲在山上,天黑透了才回家,可是没见爹有什么反应。梨花儿居然没告状。第二天,四姐又走到街上,远远地看见梨花,她笑咪咪地,手里拿了块月饼,巴巴地追着四姐屁股后面,非要送给四姐吃。从那以后,梨花再不敢揪四姐的小辫子……

  村头的那口老井,是那么清澈与甘甜,透明得像是一面摄人心魄的镜子,明晃晃得像是要晃瞎村里人的眼。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他们喝过的最甜的水,一口喝下去,浸润得人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。即便是炎热的夏天,那水在嘴里也清凉得让人感觉后槽牙丝丝冒一股寒气,那份舒爽绝对入口难忘。

  只是渐渐地,喝过井水的人,会觉得手时常发麻,手指头不知怎么回事就互相绞在一起,扭着劲儿地伸不开。很多人喝了那水都害上了大骨节病。那水像是魅惑人的女妖,那纯净得蓝色天空样的井水里一定是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内容,像伸出一双手攫走了许多人的健康。

  喝了那水没过多久,四姐的脚就跛了,骨节显得奇怪的硕大,白嫩的双腿变得像是细瘦的麻杆,昔日像是五根葱样的手指成了肿胀的萝卜。支棱的双腿支撑着一个美丽得让人心颤的头颅,笑容凄美得让人落泪。
 那年秋天,四姐被送回山东老家治病,镇上卫生队来了一群人对井水测验,撒了好多漂白粉,后来干脆将井封了。
  
  那年秋天,四姐被送回山东老家治病,镇上卫生队来了一群人对井水测验,撒了好多漂白粉,后来干脆将井封了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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