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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家乡是北方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村,三三两两的屋舍或依山而建,或傍水而居,房前屋后栽满白杨绿柳,篱笆墙疏落有致,夹杂着牵牛花枝枝蔓蔓地攀爬而上。一到春夏四野里绿意盎然,绿色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一汪碧水,淹没了整个村庄。村中央就是学校校舍,一溜两排红砖碧顶的耸脊瓦房。最初是青草苫顶的两排土房子,因为年代久远,带些黯淡的古旧颜色,斑驳的窗棂有了裂隙,关不住外面的风雨,起风的时候,风从裂隙中挤挤挨挨地钻进来,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呜呜的哭声,害得我们上课老走神。天干物燥的时候,偶尔能听到木头因干裂炸纹的声音,细细密密像是静夜里爆燃的烛花。村里隔三差五补缀补缀,添些新草。
校长为此亲自找到村长,开门见山,说了些教育国之根本,兹事体大,不可轻视的道理,又说万一哪天雨大风急,房屋倒塌伤了孩子,岂不是愧对父老乡亲?村长原是校长任教过的学生,小时候调皮捣蛋,没少让校长操心,如今主政一村,别看在别人面前吆三喝四,粗门大嗓,平生里最钦佩的是老校长,常自嘲没有校长的修理,他早长成了一棵不成材的歪脖树。这回听校长一说修校舍的事,也觉得过意不去,检讨自己太官僚,对教育不够重视,立马答应趁农闲时节,亲自带人修整校舍。果然,那年的深秋时节,新校舍落成,我们全部搬进红砖碧瓦明亮宽敞的大瓦房。
校长从我记事时起,就一头铁立如板刷的苍苍白发,红润的脸膛映着花白头发倒比黑鸦翅般的乌发更让人感觉威严气派。村里原来没有中学,以前村里孩子上中学都要翻几十里山路去镇上,校长千方百计地争得个戴帽中学的名额,辛辛苦苦建起了这所村办中学,老师多是半耕半教的民办老师,水平虽低,却责任心很强,哪怕胸中只半肚子墨水也恨不得连胆汁呕化了凑满整瓶倒给我们,小小的山村中学,居然在历次升学考试中有了些名气。
学校资金紧张,常捉襟见肘,校长就土法上马,将镇上学校淘汰下来的一批桌椅拉来修钉一新粉刷再用,操场的篮球场地是老师学生们自己拉沙垫起来的,买不起乒乓球案子,就拉水泥垒成台。体育活动一直进行得如火如荼。校长画得一手好水墨丹青,写得一手端庄大气的颜体正楷。他的画作常装点在我们教室里,或鲜花怒放或骏马奔腾跃然墙上顿时蓬荜生辉,陡然增添了些雅致。校长还精通篆刻,他刻了梅花印章,每到年底他的梅花印章都端端正正地盖在每一张奖状上,那些梅花在奖状上次第开放,如寒冬腊梅生机盎然,是对学生最大的精神奖励。物质奖励不外是发些文具盒、作业本之类,他却总会在上面工笔小楷写上“与某某同学共勉”的话,认真得像是和每一位同学亲切笔谈。
每年夏末秋初,放了学,我们就三三两两地上山去采蕨菜,学校里三分钱一斤收了,用皮筋一捆捆扎了,腌在一溜净面黑釉的大肚瓷缸里,腌制好了卖给罐头厂。采蕨菜也让我们得以放松心情,贴近大自然。悠然地走在大山深处的林荫道上,像走进一座绿色天然的宝库。森林深处还有数不清的核桃、松塔,碰到野生的蘑菇,酸枣子,我们也采了放在荆条编制的篮子里,蘑菇回家熬汤喝味道绝对鲜美。蕨菜是好东西,独特的香气沁人心脾而且营养丰富,嫩绿的根茎,像娇羞的女孩低头垂首,又像小孩握着的拳头。蕨菜喜阴凉,三五成群杂在丛林中,碰巧逢到一大片,那份突然发现宝藏般的欣喜无以言表。一天下来,一个人多则七八角,少则二三角,姐姐和我一个秋天零零碎碎积攒下三四十元钱,姐姐早就和我商量着攒钱买《红楼梦》小人书。为此她一分钱舍不得花,只偶尔买些零食给我吃。到了秋天我们终于有了一整套的《红楼梦》,姐姐视若珍宝,每次看完都小心地放在简陋的闺房里一个黑旧的木柜里,她还特意在柜子里放了两颗樟脑球,鲜艳的书籍散发着好闻的樟脑清香。
学校北面二亩见方一片地,是学校的自留地,常年种着瓜果蔬菜和庄稼。从种到收,都是我们学生自己来经营管理,地边角插着各班的牌子,写着各个班级的名字,经营好坏一目了然。“谷雨前后,种瓜点豆”,谷雨时节,几场春雨落下来,学校的房前屋后绽放着无限春意,利用课余时间我们整垅点种,撒下黄豆、玉米种子,期盼着收成;到了夏天,庄稼菜蔬或扬花吐穗,或露出碧绿碧绿的秧苗,我们捧着书本也惦记着窗外瞅上两眼。那绿油油的长势,似乎风中都闻得到青苗的香气,生机勃勃像是我们的昂扬向上的心情。到了秋天,天高云淡,庄稼收割的时候,全校师生齐上阵,高年级的同学在前面挥镰割倒黄豆秆、玉米棵,小学生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打捆、拣拾谷穗、扒苞米。用这些地里的收入,学校一点点置办起很多体育器材、建起一座小型阅览室,让我们的学习生活更加丰富多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