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检修运营公司  2017-04-05   李朝元   18312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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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无疑,每个人都拥有一份珍贵的母爱,崇高而伟大,亲切而深沉;诚然,每个人都拥有一段关于母亲的故事,平淡抑或传奇,高亢抑或舒缓。而我的母爱却是那般遥不可及,关于母亲的故事也是从奶奶念叨着的家常里拣出来的。

 

  桂西北崇山峻岭、林莽浩茫,山坳深处葳蕤生长母亲的生命。母亲是壮家的女儿,山坳的后代。母亲的童年含辛茹苦。猫头鹰凄鸣三更,母亲的母亲溘然长逝,撇下母亲四兄妹。四兄妹相依为命、苦熬光阴。长兄为父,长姊为母。母亲过早地担起了生活的重担。
 
  山野的鲜花开了几回回,山脚的野菜长出鲜嫩的芽儿。母亲长成穿花衣好看的小丫,穿花衣好看的小丫每天放学后背着和她一般高矮的背篓,赤脚板穿行羊肠山径、林荫阡陌,一把把、一根根尽把那鲜嫩的芽儿填满背篓,选极艳的花朵插在发梢。母亲喂肥了猪娃好几头,母亲就长成清瘦的少女,清瘦的少女脚蹬草鞋和那些粗壮有力的山坳汉子们上山砍柴。大山宏壮,母亲瘦小,山柴很高,母亲很矮,山柴根根比胳膊粗,山柴担担比母亲重,压抑母亲纤弱的腰肢,压抑母亲茁壮的青春。山柴烈烈的火焰,燃烧母亲苦苦的日子,辉映母亲尖尖的脸庞。
 
  山坳的春天换了几回,母亲长成丰润的少女,感谢了山野的清风,感谢了山野的秀水,感谢了崇山的秀色,感谢了林莽的精气。母亲出落得山水般灵秀。母亲有着明丽的双眸,母亲有着俏丽的脸庞,母亲有着嘹亮的歌喉,母亲有着窈窕的身姿。山仔的目光移不开母亲,山仔的梦萦离不开母亲,山仔的山歌唱给母亲。母亲不睬,母亲的生活艰难,母亲要用勤劳养家糊口。
 
  山坳里的猫爪花红红白白满山遍野,山坳里的糖柠果青青绿绿坠满枝头。母亲被县里的剧团招进城里,母亲的歌声动听了方圆百里山乡。姑姑也在剧团,姑姑和母亲是最好最好的朋友,最好的朋友舍不得母亲被山仔娶走,姑姑就把母亲介绍给自己的弟弟。姑姑的弟弟是我的父亲,父亲在遥远的地方,在北方的军校里服役。父亲与母亲在水一方。母亲了解父亲,父亲曾是母亲的父亲最得意的学生。
 
  深远的山坳有棵苦楝树,苦楝树上有喜鹊衔枝筑窝。
 
  母亲出嫁了。
 
  出嫁的母亲没有嫁妆。母亲的嫁妆是剧团几十口人凑给的三千里南方北方来回的车费。
 
  苦楝树上的小喜鹊伸出鹅黄的小嘴喳喳待食。母亲怀了我。母亲患了流感生下不足月的我,母亲履生命的薄冰熬过月子,母亲用汩汩的乳汁哺育了我弱小的生命。贫寒的岁月过两年,母亲走了,母亲的印象从此在我尚无记忆的天幕上顿然消逝。
 
  稍长,看别人的母亲出出进进,给绕膝的儿女们添衣做被,我闹着嚷着找母亲,找到母亲的时候就见母亲立在尘封的像框里,以青翠的竹林为背景,母亲微笑,竹林亦笑,山溪绕林而过。我哭着嚷着要母亲,奶奶看看我,拭一把老泪,说:“妈妈赶街去了,妈妈赶街去了。”故乡的石板街啊是那样的漫长,母亲一赶就是十三年。十三年我寻不见母亲的踪影,听不到母亲亲切唤我乳名的声音。母亲不要我了,母亲不来看我了,母亲不给我买红红绿绿的鸟崽糖,母亲不给我买能打火药的小手枪,母亲她不给我做过年的新衣裳。
 
  母亲的收入微薄,还要供叔叔和舅舅上学。母亲每个月只寄给我们一封信,母亲总说她想我,她想回来看我。母亲天天这样说。
 
  母亲遥远,母亲的感情遥远。
 
  几乎遗忘母亲之时,母亲回来了,母亲身边还有两个戴着白色遮阳帽的弟弟。姑姑到学校叫我,我不信——母亲赶街还没有赶完呢!姑姑认真的样子叫我吃惊,揪着我的衣袖步履匆匆,拨开围在门口的乡亲,就见母亲愣愣地站在正屋中央,嘴唇颤动着亲切唤我的乳名,然而我没有答应。母亲遥远,母亲的感情遥远。在我记忆的天屏上,在镜框里那张像片的竹林前,母亲不曾这般苍老,也不曾这般羸弱。母亲曾有过鲜丽的红颜。而站立于眼前的母亲只顾拥过我垂泪而泣。
 
  母亲,遥远而又亲近的母亲,生我而不育我的母亲,听着您唤我乳名的声音是那样的陌生,又是那样亲切悦耳。而我。在姑姑的鼓动下以压抑了十五年的声音再唤着亲爱的母亲的时候,那声音确实是僵哽着锈涩着。而每每在梦中唤着她的时候却又是那般的嘹亮、清脆。
 
  母亲呦,我遥远而有亲近的母亲!
 
  三天,母亲的秀目近于呆滞地凝视我,母亲是想在我的身上体味出十五年前感情的味道来。母亲用她柔柔的双手抚摸着我,母亲的恩泽再一次从她的心脏的那端,缓缓地溢流过来,浸濡我、淹没我周身的每一根神经和血管。我哭了,我恸情地号啕起来。母亲,我亲爱的母亲,世上唯一又别无选择的母亲。母亲的恩情山般巍峨,水样悠长,海样深厚,地样博大。
 
  那一年我十五岁,走出山岰,走出故园温暖的怀抱,走进城市熙攘的人流和深深的街巷,走在光斑眩目的霓虹灯下。从此在母亲身边幸福而又温馨的生活着。
 
  从此,母亲不再遥远,母亲的感情亦不再遥远,近在咫尺,垂手可得。
 
  再后来,常听母亲唱一支歌:“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…….”
 
  那歌声,如同岁月一般悠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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